“临时空间 创意激活”是引力场2019开幕研计会的主题,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立意严肃的研讨会,会后一总结,发现主题竟然是:
没错,搞事情这个事情,它有套路、有原理、有底层逻辑,是一个需要严肃讨论的学术问题。
七位来自不一样的行业的演讲嘉宾,从各自的经验和视角出发,讨论了两个方面的问题。首先,建筑师来分享不同的临时空间设计思路,也就是说,临时公共空间是如何设计出来的。然后,到底是谁在临时空间里搞事情?是建筑师,是策展人、导演及艺术家,还是观众自己,在此基础上一个更高级的问题是:怎么能把临时空间里的事情搞得长久、可持续。
“引力场”是由goa大象设计主办的一个公共艺术项目,已经做到第四届了。因我们是从建筑师背景出发来做,所以每一届都有一个建筑上的命题。
第一届在静安寺广场,作品叫“韧山水”,这是个材料探索的命题,材料是竹钢。
第二届是延续了对材料命题的关注,我们在中信泰富广场门前做了一组装置叫做“城市泡泡”。采用了TPU这种有弹性的透明材料。
去年的“引力场”是讨论装置的组合与集群,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门前,做了一组“城市三角洲”的空间设计,由东南大学、中国美院、同济大学三个高校的学生各做了一个设计,形成一组,分别是“剧场”,“趣场”和“展场”。
今年的装置叫“引力波”,在浦东的黄浦江边,世博公园。这是一个结构探索,作品是一个整片的壳体,一个像弧线、像鸡蛋壳一样的壳体。双曲面的壳体是特别薄的,只有6厘米。
临时公共空间的设计,会受到很多外部因素的限制,每一次设计都是一个冒险的旅程。这个城市需要敢于冒险的人,来创造与众不同的公共空间,会给这个城市带来更多意想不到的乐趣。
“全移动空间”是我们从2014年开始的一个创业项目,由建筑师、产品设计师和投资人一起创立。这是一个占地24平米,高3.6米的空间结构,由12片构件组建而成的移动空间,它还有一个更通俗的名字,叫“超级蛋”。
我们提出的口号是“建筑空间产品化”,基本构想是:让空间像手机一样,可以完全零件化在工厂进行制作,现场快速组装。我们还和美国的一家叫withme的科技公司合作,引入了各个门类的科技来提升产品的互动性,比如透明的玻璃、VR、像素墙这些技术来完善项目的内核。
我们希望有机会能够把我们的设计真正推出到商业市场当中去,成为一个成熟的、可以独立运营的、不只是停留于理论的项目。“超级蛋”可以广泛地应用在各种商业场景中,已经有了很多应用案例,和小米、优客工厂、创维这一些企业都有合作,淘宝在迷笛音乐节上还用“超级蛋”做了一个音乐屋。
“超级蛋”之后,我们跟一家美国合作又衍生出了新的产品,尽量把空间做成模块化,无论是墙体、家具还是屋顶,都是一个单元又一个单元相互组合。
所以移动空间并不是底下有轮子,我们大家可以快速把它推走,而是它能够迅速组装、快速拆卸,让空间去来更便捷。
关于临时性的公共空间,国际上最著名的例子是英国伦敦的蛇形画廊Serpentine Gallery,它每年夏天做的一个项目叫夏季凉亭Serpentine Pavilion,邀请全世界最顶级的建筑师来设计,只在夏天存在三个多月。
蛇形画廊的夏季凉亭这个模式,可以说是全世界各地很多公共艺术、临时空间类项目的祖师爷,“引力场”也是这样的。再比如台北市美术馆,从2014年开始做的一个公共空间项目叫X-site,也是模仿这个模式。
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是,蛇形画廊夏季凉亭去年做了一个北京展厅,但是语境却完全不同。在伦敦的语境里,夏季凉亭强调的是It’s free and here for everyone. 但到了北京,在主办方的描述里是要“重新定义零售体”,“满足中国下一代消费者需求”,并且最后要“成为商业地产项目的重要目标”。
这个变化,不是设计的问题。我们要持续关注资本或是资源流动路径,才能够理解整个脉络。
临时性空间里的活动会有三种,第一种是必要性活动,也就是刚需,那些能够满足公共需求的活动空间,最典型的,比如公共厕所。
第二类就是自发性的活动,是空间创造了一种可能性,让路过者在这里停留,发生活动。
临时性空间,因为它是临时的,所以它特别需要刷存在感。那么怎么样来刷呢?很重要的一点,是制造事件。
是运营空间的人,还是设计师在制造事件?如何用空间和设计激发这种主动性的活动?
比如“引力场”第一届的作品“韧山水”,就是制造了一种链接,比如说它的喷雾,比如它制造了一些可以钻来钻去的空间,就让普通人想去跟他互动,这就是空间和公共生活之间的强连接。
再比如去年的“引力场”,在里面做了一个“闪电展”,每天一个展览的形式非常吸引人。同时建筑设计里也制造出连接感,就是从作品里看PSA的大烟囱。
另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是:一个有活力的临时性的空间,必须要呈现出某种暂时性的持久性,要能够提供一种可持续的、可发酵的强连接。比如说有很多快闪店、临时剧场,它的空间也许是临时的,但他背后的理念、活动是有一个持续性的东西。因为有持续性的活动,就会有人在这个热点之后一直跟着他走。
我认为不管是建筑、公共装置,还是公共表演,都是公共艺术的一部分,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就是为了激活整个城市的活力,加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在公共空间里做演出,没办法卖票,比如我做的乌镇戏剧节的古镇嘉年华单元,大家觉得这个根本不可复制,因为如果没有乌镇这种大规模的支持,它肯定是个赔钱的事情。但我的观点是:极端的乌托邦,就一定有其极致的商业模式。
以我们的实践来说,公共表演可以落地的,首先基于旅游地产,比如景区,文旅项目。第二类是基于商业地产,比如街区。第三类是跟城市相关。其它的还有比如基于学校,或者是发生在美术馆,都是公共表演的可能性。
在未来,商业体肯定是主力,除了上海的商业体,二三线、四线城市也越来越多的来寻找我们做合作。因为我们这种共公表演的形式,它小快灵,非常轻松,不依赖于搭建、不依赖于灯光音响,能够迅速来、快速撤。
我有一个原则:我们这种文化艺术产品,如果不能给当地的消费带来提升,那就是失败的。
前几天和一位建筑师聊天,这位建筑师就非常谦逊地说:建筑师会认为,所有空间的文化主题首先是由空间来构成的,而建筑师就正是这个空间的创造者。
我说你千万别这么自恋,哪个行业还没点自恋,对吧?你看我们导演这个行业,我们认为:所有表演的文化主题是由导演来创造的。
所以,这可能就是我们今天真正要探讨的问题:在一个临时空间里面,到底是什么构成了空间里可能的文化主题?
有一句话说:被误解是每一个表达者的宿命。从接受美学的角度来看,建筑师也好,导演也好,我们进行的是一度创作、二度创作,但实际上最终创作的完成点是在观众手里的。就是说,不管你创造了什么样的空间、创造了什么样的体验、创造了怎样的文化主题,这个作品最终都是由观众来最终完成的。
所以实际上是:不管这个空间是如何设计的,它的初衷如何,它摆放在这个地方,进行了的怎样的表演,最终在公众视野中、在绝大多数观众体验的公约数中、在每一个观众的个体中,它都是一个不一样的东西。
第二种观演关系,窥视和窃听。最传统的,就是我们讲的镜框式舞台,比如《窃听风云》里面窃听者成为了表演者。当镜头从被窃听者移到他身上的时候,这个观者也构成了一出戏。
所以你会发现,剧场空间的最初构成是从观众身上来的,观众围起了剧场,是观众的心理感受构建起了这个空间。
在这里我比较武断地得出一个可能并不完全的论点:观众的这种观演关系才是构成一个演艺空间的首要条件。绝大多数的观演空间其实都可能由这种观演构成的。
那么观众想要什么呢?有以下几个特别重点的要素:期待视野,审美愉悦和集体仪式。
期待视野是指接受者由已有的人生经验和审美经验转化而来的关于艺术作品形式和内容的定向性心理结构图式。
第二,他希望有一个审美愉悦,你可以把它简单地理解为投射,就是欲望在想象中的替代性满足。
第三是集体仪式,集体心理仪式是观众潜在的心理体验的积淀与遗存,它促使观众审美接受机制的形成。
总结一下,对于空间、文化和观众之间的关系:就是从文化本体发掘、从观众诉求发掘、从山水肌理来发掘,冲破空间,忘却空间,让文化和空间在山底分手,在山顶重逢。
我们在不同的社会发展阶段,消费也在发生变化,最早我们消费的是使用价值,今天的很多消费是消费符号和意义价值。到以后,可能消费的是情感价值。从在空间里消费到对空间的消费。在一个空间里,人们能够找到自己的兴趣、朋友、寄托,这些我统一称为情感。
第三空间的概念已经比较普及了,根据社会学家Ray Oldenburg在《绝好的地方》这本书里提出了第三空间应有的一些特征:首先有活动activity,就是人的消费行为等活动;其次,常客很重要;第三,就像酒店一样,要给消费者创造一个“家外之家”。星巴克就是用了第三空间的概念来作为他的经营理念。
现在,星巴克已经提出了“第四空间”的概念,同时,还有一些别的行业、企业,也都在从各自的角度出发,尝试对第四空间作出解释。
从驱动层说,第四空间一定是文化引领的,有故事、有品牌,有当地社群的参与。
从主体层来看,正好是五个英文单词,简写为SPACE。它们是:场景Scene、产品Product、服务设施Amenities、社群Community ,现场活动Events。这里面,社群和活动,是一般的第三空间所不具备的。比如一个咖啡馆,它不应该只是以前那种两三个朋友甚至独自一人喝杯咖啡,喝完走人的模式。我们希望能够在这一个地区形成更多的连接。实际上,这个已经在一些咖啡馆里得到了实现。
另一个重要的点是空间里的特殊活动,活动的场地租赁,加上带来的衍生消费,也会是空间运营收入中重要的一块。更关键的是,活动是经营空间引流、线上线下融合以及实现社群运营的纽带。
“临时空间 创意激活”是一场小规模的研计会,参与的人虽然不多,但大家都全场认真倾听。会后的Q&A,有观众问到了“公共空间里的展览和演出怎么挣钱”这个庸(xian)俗(shi)的问题,竞引起几位嘉宾抢话筒。
作为一个公益、持续的公共艺术项目,“引力场”发起于2015年,由大象设计和喜布特展联合主办,每年邀请知名建筑院校在校学生参与,以联合教学工作坊的形式展开。大象设计总建筑师、合伙人王彦主持工作坊创作,策展人贾布进行临时空间策展,今年已经是第四届。每届引力场大部分会选择一个城市公共空间,设计一组兼具审美价值与使用价值的空间装置,并在活动期间组织大量的公共文化活动,鼓励市民参与。前三届引力场分别在静安寺广场、中信泰富广场和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西侧广场举办。
本届引力场落户上海世博公园,得到了上海世博文化旅游发展有限公司和12355上海青春在线青少年公共服务中心的全力支持。今年建筑装置作品名为“引力波”,是一个占地约100平方米的开放空间,由钢结构基座与木质双曲薄壳顶盖构成,造型轻盈简洁,仿佛在黄浦江边翩然起舞的一片波浪,与上届“引力场”的举办地——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隔江相望。
在引力场开幕研讨会举办的同时,在作品“引力波”里,举办了“手感·材料实验室 X 八分园美术馆”的活动。
“引力场”的研讨会开完,我觉得特别成功。一点儿不用客气,比我组织过的、演讲过的、旁听过的大部分研讨会都要有料。
“临时空间 创意激活”是我当下最感兴趣,也是与“引力场”这一个项目最密切相关的议题。七位嘉宾的职业身份、所举的案例、所持的观点各不相同,但他们的演讲最后居然能准确地围合在一起,环环相扣,仿佛是针对议题的一篇完整论文。
这就让我有了一个执念:一定要把内容整理、编辑出来,哪怕阅读只有两位数,也值得我花这些工夫。
2个小时的录音整理成文字,变成了两万多字,黑压压一大片。如果对照着录音看文字,准确率还挺高的。但如果抛开录音,单看文字,我惊慌地发现竞有大把不知所云——哪怕我亲历了研讨会的全部过程,清楚地知道每一位嘉宾讲了些什么。
太显然,从现场到录音,再到文字,就是一个维度不断减少、信息不断衰减的过程。研讨会的现场,除了从演讲者嘴里说出的文字,还有声音的抑扬顿挫,有表情和身体语言,有和观众的眼神交流、气氛的烘托,还有PPT里的文字和图片来帮助观众理解。而当这些简化成纯文字时,太多信息就这么不见了。
我断断续续花了两个多星期,校对整理了所有的发言,把他们编辑成一个可以阅读的文本。这是一项值得的工作。